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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耗子

[灌水] 游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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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13 22:57:4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上海
子彤远远地看着我,不说话,他的样子没有太大变化,只是胡子拉碴似乎比以前有男人味了。我对子彤已经没有什么企图了,只是想看看他。我把储蓄卡递过去,我说,这里面有八十万,密码是我们相识的日期,你快点走吧。昨天下午我找了高利贷,把车子抵押给了他们,贷了三十万。我只贷十天,利息每天百分之五。如果十天内我还不了钱,我的车子就是他们的了。尚郁把卡接过去,交给了子彤。子彤拿着卡看了看,嘴唇翘了翘,说童童,我对不起你。他一句话说得我泪如雨下,似乎多年的委屈都在这一个爆发了出来,我哽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尚郁说,我们得走了,来不及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急,但是我知道这事肯定跟子彤有关系。昨天我家里出事之后,我马上把事情打电话告诉了尚郁,让他转告子彤。我正想着,忽然隐约听到警笛声。子彤立刻跳了起来,说,糟了!尚郁咆哮着要冲过来打我,说,你把警察带来了!子彤拉住了他。我从来没有看到子彤这么慌张过,他上蹿下跳,像第八精神病院的病人一样,可是尚郁却渐渐冷静了下来。他拿出一个针管,里面有半管透明液体。他说了句我们终究还是跑不掉了,然后慢慢拉过子彤的胳膊,子彤缩了两下,但最终还是伸了出来,那种感觉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死刑犯跪在地上等待背后袭来的子弹一样,充满了无限的恐惧和无奈。我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在干什么?他们不说话。我隐约觉得不对劲,我说,你要干什么?别伤害子彤。可是他根本不听,我歇斯底里地尖叫,可是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动作。我看见子彤哭得浑身颤抖,然后尚郁哆嗦着,把针头扎进了子彤的胳膊,子彤大声哭嚎着,战栗着倒在了床上。我隔着栏杆把手伸进去,乱抓一气,可是离得太远,我抓不到他们。尚郁哭着把针头扎进了自己的胳膊。然后扔下针管,两人躺到了一起,子彤挣扎着伸出手,手里攥着我刚刚给他的储蓄卡。然后,胳膊一点一点放了下来。我抓着栅栏撕心裂肺地喊着子彤的名字,用头不断撞着栏杆,看着子彤的身体一点一点软下去,我却无能为力。最后我瘫坐在地上,头上撞出的血流进了眼睛,到处一片鲜红。

       此后的很多夜晚,我常常会梦见子彤向我伸着手,眼睛里充满恐惧和绝望,但是我帮不了他,然后我会从哭声中醒来,那些为爱受尽折磨的岁月,必定留给我相伴一生的痛苦回忆。我去医院拿段斌的检查报告,段斌提前给医院打过招呼,不然我就算拿着段斌的身份证也不见得能拿出来。见到慈祥的性病科医生,我才豁然想起了当时我去检查性病的时候,在我身后的那个叫王茹茹的女孩,就是段斌资助过的“大学生”!无奈我没有早点想起她,这也许是段斌的劫数。段斌的hiv检测结果呈阳性,我接过单子出了门,在安全出口里坐着哭了半天。我拿着单子来到了看守所里,可是段斌已经不在这里了,他被送进了医院,住进了隔离病房,并且有专人把守。看守的人中,有一个是段斌以前的小弟。我恳求他让我进去看看段斌,但是被他拒绝了,任凭我苦苦哀求,都无济于事。他说,段头让我告诉你一些事:你家洗手间顶篷掉下来的人骨,有被烹煮过的迹象,我们由此推断,此人是被犯罪嫌疑人上官子彤杀死后,用高压锅将肉炖烂冲进下水道,然后将人骨封进了洗手间顶篷,虽然他做得比较牢靠,但是由于时间较长,同时冬天冷热交替,浴霸爆裂坠毁,人骨最终还是暴露了出来,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想到了朱宜的话,我知道死的人是谁了。不出意外的话她就是当初包养子彤的建材老板娘,大概我不在家的时候,她在朱宜的指点下找到了子彤,纠缠不休,子彤不想被我误会,于是错手杀死了她。他继续说,上官子彤自杀了,不过段头让我告诉你不要难过。我说我一直不明白,子彤杀了人,跟段斌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自首呢?他说,段头已经料到你会这么问,他让我告诉你,其实当时上官子彤出车祸之后,最先找他的不是你,而是上官子彤,是他主动提出让他貌若天仙的女朋友也就是你来做段头的情人从而换取他的自由,同时帮他换掉户口,这是一个不小的交易。段头说,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非常排斥上官子彤的原因。现在才知道,他就是因为杀了人,所以才执意要换掉户口。段头说,这是他一生犯得最大的一个错误,大到搭上了自己的名誉和性命,不过也没办法,一个老婆长期性冷淡的男人又遇到你这样美丽性感的女人,谁能保证自己一定不犯这样的错误呢?警察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我从病房玻璃窗望进去,段斌睡在床上,红色的疱疹已经蔓延到了脸上。我在段斌小弟的催促下重新验了一下血,结果同样也要一个星期才能出来。从医院出来,我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抽空了。我的爱人没有了,我退而求其次,找到一个能给我安全感的依靠,可是现在我的依靠也没有了。站在医院门口的广场上,我再一次迷失了,上海滩如此之浩瀚,却没有我的容身之所。这时候陈总打来了电话,说,朱宜因商业受贿,被免职了,连同他一起被免职的还有财务经理李勇和助理于晨,很遗憾,你也被停职查看。有前面的就够了,后面的话我没听完就挂断了电话,这时候这个消息已经引不起我的兴趣了,我的遭遇我早就料到了。我的电话再次响起,是陈鸾打过来的。虽然是深冬了,但是没有风,温度也不是特别低,太阳暖洋洋地照在身上,阳光在眼睛里跳跃,难得的好天气。我接起电话,陈鸾说,朱宜疯了。朱宜住进了第八精神病医院。陈鸾说,舒童你在哪里,我过去接你。幸亏她来接我,因为我身上只剩下三百块钱,有家不能回,车子还在高利贷手里。等陈鸾的时候,一个乞丐模样的人从我身边走过,然后重新回来。他拿着一个小的电子产品,问我要不要。我有气无力地摇摇头,就在这时候我发现这个人我似乎曾经见过,他看见我也愣住了。他嘴唇颤抖了两下说,你是……你还认识我吗?我是刘大壮他爹。我记了起来,说,你怎么在这里。他说,我儿子死了,我现在连火葬场的火化费都交不起,这个东西是当天晚上大壮打了马老板把他拖走后,我捡到的,我想这东西大概能值两个钱。我接过来看了一下,这是个录音笔,跟陈鸾的那个一样,只是没电了,听不到里面的内容,我想了一下,觉得这东西里面很有可能藏着破解马勇案的重要线索。我把他带到附近的一家小旅馆,帮他开了个房间。我说你先住着,我身上没有多余的钱,明天我就给你送钱来,这东西我先拿走。老人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说,我们大壮欺负你,你上次给了我一千块,这次又这么帮我,你真是个好人啊。

       我无奈地笑笑,我是个好人吗?可是好人为什么会遭此大难?我和陈鸾并排坐在出租车的后排,我的头无力地倒在了陈鸾肩膀上,陈鸾摸摸我的手说,舒童,我说过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可是我没想到会是今天这样的结局。我说,成成呢?她笑了笑说,在家呢,保姆带着,他不认识我。她停了停说,你骗我,他喊的妈妈是张小妍。可是她“妈妈”已经去了美国,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抬起头看着她,嘴唇动了两下却没说话,但是陈鸾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相处几天我就发现,我们之间有着相当大的默契,可惜,这朋友认识的有点晚。她说,童童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现在最可怜就是成成了,老妈刚从疯人院出来,老爸又进去了。将来如果我有什么意外,麻烦你有空偶尔帮我照看他一下。我说,他是我儿子,我早就认下他了。她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幸亏当时你没跟朱宜在一起,好人不应该遭报应。陈鸾在车上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回家一趟,把成成带上然后去第八精神病院。我们就快到她家的时候,我接到一个电话,号码很陌生,我考虑了一下还是接了。电话是段斌的小弟打过来的,我的心一沉,心想大概段斌出什么事了。他说,段头进去之前,把一件事交代给我了,现在这事有了结果。朱成成被伤害的案子查出来了,是一个无赖最近入室盗窃被抓,意外交代出他曾经收钱伤害过一个孩子,这孩子就是成成。他说,是朱宜出钱让他干的。我的手慢慢放了下来,不由自主地说了句,成成……然后一下哽住,眼泪就下来了。陈鸾看了看我,猛地抓过电话。进了陈鸾家,我先找来电池装到录音笔里,然后借陈鸾的耳机匆匆听了一下,里面的内容把我惊呆了,但我暂时还不想把录音交给警察,朱宜再可恶,但毕竟已经疯了。陈鸾抱着成成,泪满眼圈跑,说不管怎么样让成成最后再看看他爸爸一眼,从此以后他就没有这个父亲了。可是成成拼命哭嚎,陈鸾最终还是带上了保姆,让保姆抱着成成。

       没想到,几天后我来到第八医院,竟然是这种情况。几天前朱宜在这里演戏给两个被他逼疯的疯子看,几天后,朱宜却成了疯子,自己不小心把自己给逼疯了。世上的事就是这么有戏剧性。朱宜穿着病号服,美滋滋地坐在床上,我想象着他说录音笔里那番话的时候,不知道样子有多可怕,对朱宜尚存的一丝怜悯也随之烟消云散了。我说,朱总,看来你心理素质也不怎么样啊。朱宜说,童童啊,你别逗了。朱宜一句话说完,成成忽然哭了起来,满眼都是恐惧,陈鸾赶紧抱着成成转过身,保姆在旁边哄着他。我心想,这个禽兽父亲,能把自己亲生儿子害成这样,还真是世所罕见。我一下觉得毛骨悚然,朱宜难道也是装疯?可是他有刑事犯罪嫌疑,是不可能轻易装疯的。朱宜继续说,舒经理,你把广西电视台城市频道的投放合同给我看一下,他们台长刚刚给我打了电话,我觉得这里面好像有问题。我笑了笑,知道朱宜是真疯了,因为广西公司根本不属于我们华东总部管辖,而且,朱宜没有装疯的必要,现在他已经不是老总了,他名利尽失,颜面扫地,这就是对他最大的打击。我说,朱宜你完了,我没想到你这畜生竟然能杀人?我这有你杀马勇的时候他无意中保存下来的录音,你小子,算是蹦到头了。我看着朱宜的脸,那张大学时我曾亲过无数次的脸,忽然扭曲地笑了,笑声有如杀猪一般惨烈。我有点害怕了,此时陈鸾也抱着成成不由自主地转了回来,刚被哄好的成成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病房里人声鼎沸。我转过头跟保姆一起哄成成,陈鸾更是跟着成成一起掉眼泪。就在这时候,忽然朱宜猛得窜上来夺过了成成然后飞一般地冲了出去。我们几个一下懵了,傻傻地站在那里,等我们反应过来追出去的时候,成成的哭声已经越来越小,朱宜关上了电梯门。我们冲到电梯旁,看到电梯在往上走。我赶紧让护士去通知其他人,并让保姆去报警,我让陈鸾守着另外一部电梯,我自己冲向了楼梯。

       这座住院楼有十二层,有一扇小门通向楼顶,一般是不会开的,只是有时候护工到楼上晾晒病人的床单才会打开小门,这是当时我和陈鸾想要上去看看的时候,护士告诉我们的,我想朱宜大概不会知道。我边爬楼边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今天护工没有洗床单,即使洗了,也但愿朱宜找不到这扇门。等我一口气跑到十二楼的时候,心里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我看见那扇小门赫然大敞着。四十三我赶紧跑了出去,看见楼顶上飘飘洒洒地挂着白色的床单,它们随着微风徐徐飘扬,整个楼顶像在举行谁的葬礼。陈鸾泪流满面地站在一旁,身边是瑟瑟发抖的护工。她们的对面,是站在大楼边缘的朱宜,他一只手勒着成成的脖子,一只手胡乱地挥舞着。成成的脸憋得通红,撕心裂肺地哭嚎着,偶尔会忽然停下来剧烈地咳嗽几声。朱宜说,你们滚开,让我走,不然我就掐死这个野种。我往前走了一步,朱宜猛得往后退了一下,说,你再过来我就抱着他一起跳下去,他情绪异常激动,喷出的唾沫在阳光下沸沸扬扬。我退了回去,说,你别冲动,我们慢慢谈,我不会把你的罪证交给警察,我把它给你,来换回我的干儿子怎么样?在这里,你来拿。我说着掏出了录音笔,可是他并不为所动。警察和医院的领导陆续赶了过来,朱宜的情绪变得更加烦躁。忽然一个警察领着一个女人来到了楼顶,我想这次成成大概有救了。张小妍的出现,让成成不再哭闹,朱宜却依然暴躁不已。张小妍说,宜子,我不去美国了,咱也不在医院住了,我带你回家。朱宜暴跳如雷,说,你个丑八怪算什么东西,我告诉你吧,其实张国伟那畜生就是你亲爹,那份亲子鉴定是我找人做的假的,是你逼死了你爹。朱宜的话让我震惊,我看到张小妍脸上掠过一丝悲伤,但又重新振作了起来,我想她大概已经知道了。这时候已经有全副武装的警察拿着长长的大枪躲在床单后面,我想这大概是狙击手吧。  


       谈判一直没有什么太大效果,不过朱宜倒是渐渐安静了一些,哭着历数自己这几年打拼的辛苦。他一遍一遍地喊着自己是被逼的,小时候父母逼他,大学时我逼他,进了优思老张逼他,结婚后陈鸾逼他,生孩子之后成成逼他,最可恶的是马勇,竟然威胁他要让他身败名裂,总之身边所有人都在逼他。我能感觉得到他的无奈,我也彻底理解了他这几年的所作所为,但其实谁都没有逼他,逼他的人是他自己。我一直扶着陈鸾,生怕她会站不住倒下。忽然张小妍笑着喊成成,说,成成乖,别怕。那是你爸爸,叫爸爸。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成成看着朱宜,忽然张了张嘴,很模糊地叫了声爸爸。这一声虽然模糊,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当然听得最清楚的是朱宜。我看见朱宜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惊喜,他猛地把成成举到面前,激动地晃着成成,让成成再喊一遍爸爸,成成却又大声哭了起来,朱宜顿时目露凶光,所有人的心都被吊了起来。这时候陈鸾忽然甩开我的胳膊冲了过去。我迅速地伸出手,但我还是没抓住她,陈鸾冲过去抓住了朱宜的手,朱宜用力一转身,把陈鸾甩了出去,整个过程只有两秒钟,所有人都来不及动作。陈鸾的脚在楼顶的边缘上绊了一下,然后伴着尖厉的叫声,整个人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然后就是“嘭”得一声巨响和玻璃破碎的声音,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朱宜。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们看着楼下,然后焦躁地举起了成成。就在这个时候,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朱宜应声侧倒了下去,同时从朱宜身旁的床单后窜出两个警察,一个抱住了成成,一个按住了朱宜。成成满脸都是血,却没了声音,哽咽着似乎连气都喘不上来了。警察扯下床单包住了成成的头,我想他大概是不想让成成看到朱宜的样子,以免在将来留下心理阴影。而朱宜则趴在地上,两只脚剧烈地抽搐着,子弹从他左侧太阳穴打了进去,穿出了他的大脑,打穿了旁边的床单,一枪毙命。  

      我哭着冲到楼下。陈鸾砸坏了一辆依维克,从她身体里喷出来的血把整辆车子都染成了红色。我在公安局配合调查了一整天,甚至都忘了自己说了什么,只知道自己不停地在说话。最后我把刘大壮老爸给我的录音笔交给了警察,我说,这是段斌托我交给你们的,是他出事前找到的,你们给他记一功吧。如果朱宜不死,我想我不会把它交出来。我虽然恨朱宜入骨,但他已经疯了,真让我整死他,我实在下不了手,可是如今,他却真的死了。录音里的声音是马勇正在威胁朱宜,他说,如果不给他二十万,他就把朱宜干的坏事全部说出来,让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朱宜起初是求他,我能听得出朱宜的无奈。他说,我已经陆陆续续给了你几万块了,你这样下去在这个行当还怎么混?可是马勇根本就不给他劝降的余地,说,老子这行当就是这规矩。我想朱宜以为所有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善良或愚钝。朱宜的天衣被马勇撕开了一个缝,朱宜企图补上,可是无奈窟窿越补越大,直至无法收手。最后一番讨价还价,朱宜答应给他十万块,但要他想办法干掉刘大壮,但是马勇拒不接受。我知道朱宜本来是想借马勇的手杀死刘大壮,然后马勇也成了死刑犯,这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两个人全灭了。马勇识破了朱宜的诡计,然后就是一声闷响,朱宜喊着,我操你妈的我让你威胁我,想让老子身败名裂,你做梦!然后是一个人“啊”地惨叫了一声。轰轰的闷响又响了几声,录音戛然而止。之后的事情我想大概是朱宜偷偷地把马勇的尸体搬到了刘大壮窗前。陈总把我从公安局接了出来,他问我家怎么走。我说,我家就在旁边的锦江之星。你借我一千块钱吧,不过我要说清楚,我不一定还得了。陈总默不作声地掏出两千块,说,你好好休息一下吧,现在这个结局虽然不算好,但是总算都结束了,如果你愿意回到优思公司,我会帮你争取,有什么困难你尽管开口。我说,成成呢。他说,在我那,我会把他交给他外婆。我点了点头,我想照顾成成,可是现在,我连自己都照顾不了。

      在这场浩劫当中,没有胜者。陈总损失了她的侄女,同样痛彻心肺,而这一切都跟我有关,我还有什么脸面再麻烦他?我给了刘大壮老爹一千五百块,让他把刘大壮的后事办了,然后早点回老家。临走的时候他说,不知道那个朱总怎么样了,他人挺不错,他帮我买了医疗保险。我儿子就是孝顺,见朱总这么仗义,他就死心塌地地为朱总做事,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上他?我摇摇头说,他走了,去另外一个地方了,谁也联系不上他。刘老爹遗憾地摇了摇头说,唉,现在有钱人都走了,外面真的有那么好吗?我在旅馆里躺了几天,整个人都麻木了,中间的时候陶子的妈妈打过我电话,然后过来送了一些钱给我,她说,陶子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让我安慰你一下。她说,如果你能去日本,她还是你最好的朋友,但是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昏天暗地得又睡了几天,醒来之后还是迷茫。正不知所措的时候,段斌小弟打来电话,说上官子彤案已经结案,他的尸体已经火化了,如果你愿意,可以去把他的骨灰取回来。我说,段斌怎么样了?他说,段头病情很严重,治疗的费用很昂贵,且无法根治。段头问你的检查结果怎么样了?如果不好要赶紧治疗,同时赶快终止妊娠。段斌真是个心细的人,现在没有几个人知道我怀着身孕。可是孩子他爹真的已经跟我们阴阳相隔,化成一抔灰了。我坐在轻轨上,看着雄伟的万体馆,清幽的中山公园,拥堵的金沙江路……我的泪流了一路。拥挤的车厢里,到处都是形形色色的人。我不断用眼睛四处搜寻,希望能从哪个旮旯里看到那张英俊的脸,哪怕是一张英俊的鬼脸,可是,什么都没有。所有的人对我来说,都是行尸走肉。若干年以前我一无所有,坐在轻轨车厢里头靠在子彤的肩上,想象着将来开着车子沿着轻轨下面的凯旋路撒欢地狂飙,羡慕死头顶上坐轻轨的人。可是等我有了车子之后,我再也没有走过凯旋路。若干年后我又一无所有了,本来靠在身边的人,也变成捧在手里的灰。可是我已经不再去想自己开着车子满世界跑了,什么都不想。

      我想要带着子彤回我们的家,那个带给我太多恐惧和无奈的家。可是刚下轻轨,我忽然感觉肚子一阵剧痛,我扶着路灯站稳,冷汗开始从我的额头渗出来,我一只手抱着子彤的骨灰,一只手伸到裤子里摸了一把,满手尽是鲜血。我叫了一辆车子,让他带我去我家附近的一个小医院,我身上的钱已经支付不起大医院的诊疗费了。我坐上车子抱歉地对司机说,对不起,我是孕妇,下身流血了可能会把你的车子弄脏,我会赔你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会儿,然后一脚油门踩了下去。下了车子,我把我的电话留给了司机,说,我一定会把钱赔给你。他看了看我,说,我等你出来,不打表了,反正我车子已经被你弄脏了,今天不清洗也拉不到客人了。你再打别人的车子,估计也不会有人拉你了,但是我不会陪你进去的,万一你出了事情,我可不想负责任。我努力地笑了笑,说了声谢谢。医院虽然不大,但是就诊的人很多,尤其是妇产科。我领了号坐在椅子上排队,就感觉下身的血越流越多。血从椅子上缓缓地滴下来,身边的人都在看我,我很抱歉地站起来蹲到了旁边的地上,血从我的裤子里滴滴答答地往外流。很多人劝我说,别排队了,你赶紧去急诊吧。可是这时候我已经站不起来了,我想就算我站起来也一定会一头栽倒,我看着地上的血集成一滩,开始向别处流去。我很尴尬地对身旁一位妇女说,能不能麻烦你,去帮我找一个脸盆接一下。说完我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躺在一个走廊里一张床上,走廊里横七竖八地放着一些病床,病床上还有很多重病号在痛苦地呻吟。我产生瞬间了错觉,以为自己已经被阎王爷收了。一个护士走过来,说,舒童。我说,是,我是。她说,你的孩子没保住,你的子宫有创伤,需要住院,你有没有亲人过来,去交一下住院费。我说,我唯一的亲人没了,现在就剩我自己了,也没有钱,要不我还是走吧。她说,你现在走会有生命危险的,我边说没事,边挣扎着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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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13 23:00:4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上海
有生命危险也没办法,老天要我死,我还挣扎什么?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看见号码我的眼泪就流出来了,我接起来说,喂老魏,你在哪呢?我不行了……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说到这我又晕了过去。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两个锃亮的光头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努力地挤了挤眼,重新睁开眼睛,看见老魏和陈总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原来陈总也剪掉了那鸡肋般的几根头发,剃了个老魏一样的光头。老魏说,童童对不起,我国外有个大单必须签。我勉强笑笑,说,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不能怪你,商人就是要做生意。他说,其实不光是做生意,还有别的目的。我忽然想起来,说,你先去帮我送一千块钱给外面的一个出租车司机,高高瘦瘦戴眼镜的一个上海人,我把人家车子弄脏了。老魏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了,说,没有。我说,怎么可能,他刚刚还在。老魏说,你说的是几号的事?我想了想说8号。他说,小姐,现在已经9号了!我惭愧地找我的手机拨司机的号码。他说,算了,以后你多打电话叫我的车就是了。我忽然想起了子彤的骨灰,我问护士,我的盒子呢?护士说,在你床下呢,给你急救的时候,费了好大的劲才从你手中把盒子夺下来。护士忍不住好奇,问我,那里面是什么宝贝啊?我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里面是我男朋友。小护士脸都变了,吐了吐舌头转身走了。陈总笑笑说,你个家伙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公司企划那一摊子事情怎么办?我迷茫地看着他。他说,看什么看?我这光头都是为你理的。魏总说你喜欢。来年的广告投放计划总部一直在催,唉,难道让我找空降兵啊。我想了想,笑着说,你放心吧,这事交给我了。我艰难地拿出手机把郑孟逸的号码给了老陈。我说,他行。然后我又给郑孟逸发了个短信,说,你欠我的几万块钱打算什么时候还?赶紧回来给我挣!我的孩子终究没有了,我连哭的冲动都没有了。我想这大概都是命,我没有那个福分。

       老魏帮我转到了瑞金医院。我说,魏老头你为我花了多少钱可要记好账,不然将来我可不认账了。老魏说,放心吧,我听见“账”字就跟鲨鱼闻到血味一样兴奋,你就等着下半生给我当牛做马来抵债吧。我不再接话,我知道他是在投石问路,他石头是投出来了,但是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给他指路,如果没有当初他强奸我并且后来不让我留孩子这两档子事,说不定我会考虑跟他在一起。我现在什么都不求,只要有个不太坏的人要我就行。但是,他留给我的伤害并不会因为他现在为我做了多少而被抹杀掉。来到瑞金,医生为我做了全面的检查,我的病情不容乐观,于是医生试探着给了我一个很不好的建议--让我切除子宫。我没有同意,我怎么能同意?现在除了我自己的身体,我什么都没有,再切掉我的子宫,别说要孩子,我连做女人的份都没有了。老魏一直陪着我,我说,你每天不出去做生意,得损失多少钱啊。他说,不在这儿陪你才是我的损失呢。说实话,我其实很喜欢你生病。我一听这他妈说的还是人话吗?他也觉出自己这话说得极为弱智,就赶紧改口说,不是,其实我的意思是说我很喜欢到医院照顾你。我说,你这不还是希望我住院吗?他扇了自己嘴巴两下,信誓旦旦地乱表决心。我说,行了,你有这工夫要不帮我去看看段斌吧,他情况不好。另外顺道去高利贷那把我的车子去赎回来,今天最后一天了,连本带息四十五万算我借你的。他盯着我看。我说,看什么看,又不是不还你。他瞪着眼睛说,谁用你还了?我心里一阵窃喜,赶紧说,好,这是你说的。他爽朗地笑了,笑声像他的光头一样单纯。老魏走后我拿着电话犹豫了很久。现在在上海,我唯一的牵挂就是悠悠了,我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但是我又没有勇气打给她。翻来覆去地想着,我竟然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老魏已经回来了。他说,四十五万赎那辆车子?没多大意思,我重新送你一辆得了。我说,那就不赎吧,不过我也不要新的,你的帕萨特偶尔给我坐坐就行了。他兴奋地点头。我说,快别说车子了,说说段斌吧。老魏脸一下子沉了下来,说,段斌他……已经走了。我一下愣住了,说,怎么可能?前几天我还去看他了呢。他说,段斌的免疫系统已经崩溃了,前几天不小心感冒了,马上引发肺炎,没多久就不行了。他的律师让我把他死前留下的遗嘱复印件带给你。老魏说着拿出了段斌的遗嘱,对我的部分只说借给我的三十万将来我还给他儿子就行,对还款期限不做要求,且免除所有利息。我看着遗嘱笑了笑,仿佛看到段斌腼腆地跟我说,我们还有三百八十八次,为了表彰你态度认真,以后一次算两次……我笑着笑着,泪水模糊了眼睛。老魏要过来给我擦泪,我使劲躲开,忽然感觉下身又有东西流出,我低下头,就看见洁白的床单已经染红了一片。  

       当我艰难地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老魏握着我的手气喘吁吁地跟着我跑。我想我大概正躺在担架车上被推往手术室,我艰难地说,不要切除我的子宫。说完两眼又一片漆黑。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我才醒了过来。我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最近我的黑夜总是比白天多得多,似乎自己就要变成阿诺一样昼伏夜出的鬼了。医生过来看了看监测仪,说情况很稳定,基本没有什么危险了。我这才想起来,我挣扎了两下想要坐起来,却被医生阻止了。我有气无力地说,你们把我怎么样了?医生沉默了一阵说,我们切除了你的子宫。我不知道老天爷为什么对我如此狠毒,连我最后一线希望都无情地给我打破,从此我不再是女人了。医生说,是你爱人签的字。另外,他为你请了全上海最好的妇科医生。经过大家的共同努力,我们只切除了你三分之一的子宫,剩下的三分之二会让你保持正常的女性性征,也就是说你可以有正常的月经和排卵。但是很遗憾,不能再怀孕了。不过即使不切除那部分子宫,你的子宫也已经没有了适合受精卵着床的环境了。我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了,此时老魏从外面进来了。我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到他,我怎么能有如此龌龊的老公?就算是假的也不能龌龊到这种程度。直到出院我都没有再理他。他的光头甚至让我产生了心理障碍,使我见到圆的光的东西,不管是灯泡还是健身球,我都想把它们砸得稀巴烂。还有一天就是元旦了,医院通知我,今天可以出院了。这是个不错的日子,是2007年的最后一天。我想我应该在这样的日子里告别过去,开始新的生活了。可是我的新生活从哪里开始呢?跟谁一起开始?我甚至连个家都没有。不过我还是简单收拾了一下,抱着子彤的骨灰往外走。那时候我竟然看着手里的子彤,有种邪恶的想法,觉得子彤活着不如死了好,这样他就不会飞来飞去了。老魏跟在我身后要帮我拿东西,被我甩开。我出门放下东西,打了出租车司机的电话。电话刚挂断,又响起来,是银行打来的,说我的银行账户解冻了。

      她们说的银行账户就是我给子彤的那张卡,当时我没有子彤的身份证,就用我的名字开了卡。子彤出事后,公安局冻结了账户,把卡作为证物收走了。后来卡退还给我了,可是账户一直没有及时解冻。老魏在我面前打开他的车门,毕恭毕敬地请我上车。我看见他的光头就来气,愤愤地掏出银行卡扔到他的光头上,说,拿去吧强奸犯,这卡里的钱你拿走三十万,剩下的给段斌儿子,以后你就跟你的一切见鬼去吧,能见多久见多久!老魏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忽然冷却了。他拣起卡握在手里说,童童,如果你实在讨厌我,我可以离开你,只要你开心我怎么都行。不过现在朱宜死了,有件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了。其实当时迷奸你的人不是我,是朱宜。四十四我说,朱宜都死了,你就饶了他吧,别再把屎盆子扣到死人头上了,是不是人都死了,赖起来就更无后顾之忧了?老魏说,真的,当时在夜总会你睡着了,朱宜把你扶了上去,我本来都走了,后来朱宜又打电话叫我回来。我来到房间里,才知道朱宜强奸了你。朱宜穿起衣服正要走,临出门的时候他说,魏总,你脱了衣服在她身边躺会儿吧。想干吗可别客气,我保证她不会告发你。当时我恨不得掐死他,但那时候我正在争取你们优思的上海总经销权。你知道,那对我来说是一年上千万的收入,所以,我只能忍气吞声替他顶罪。我知道这事不光彩,说出来对我也没好处,但我确实没有强奸你。我知道没有证据我说了你也不信,不过说出来我心里舒服一些。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你怀孕了我坚持让你打掉的原因,我不想你将来的老公替别人养孩子。还有,这次的手术,如果我不签字,你就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我就算冒名顶替也要让他们把手术给你做了。假如你手术真出什么问题,我坐牢都愿意,这比我眼睁睁看着你死要好得多。还好,你恢复得不错。天很高,有清晰的龙斑云。老魏抬头看了看天,长长地出了口气说,总算都说出来了。我老婆走了十年了,我都十年没有尝过爱的滋味了。如今我喜欢上你了,却越走越远,越走越远!这大概就是命吧。说完他用无限沧桑的眼神看着远方,白色的气从他口中吐出,瞬间升腾,不知道会不会变成云,在哪年哪月哪日在哪里下一场雨。这一刻,他魅力无边。

       我们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他把卡放回我兜里,说,钱你先留着吧,如果一定要还我,等以后吧。如果我们没有机会再见面了,这些钱就当是我们曾经共同走过这一段时光的纪念吧。这句话我倒没多想,因为这时候我忽然想起当时发现自己被强奸后,保留了一份精子在悠悠那里,同时我又在楼上洗手间拿了一份朱宜的精子,现在我只要把这两份做个dna检测,如果这两份精子是一个人的,那么那个人肯定就是朱宜了,否则就是老魏。如果那个人真是朱宜,那老魏可真是个爷们。我还隐约想起当时我醒来时觉得下身有点痛。陶子曾经告诉我,说朱宜有些性心理变态,喜欢把异物塞进对方下身。我想如果是真的,这大概是拜我们大学八食堂老板娘所赐吧。如此看来,朱宜的可能性比较大,可能我真的冤枉老魏了。至于他替我签字做手术,其实我已经不怪他了。我毕竟不是白痴,这道理我明白。这时候出租车到了,司机恭维了我两句,说我气色好,女人味足。我现在最怕听这话,我子宫都削掉一半,根本就不算一个完整的女人了。他说完就过来帮我搬东西,我迟疑着看看老魏。猴精的老魏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马上明白过来,上去拿过司机手中的骨灰盒,然后又过来帮我提东西。我说,你先把钱给人家。老魏匆匆掏出一叠钞票数都没数就给了司机,打发司机走了。我说,你还愣着干吗,把东西放车上,给我开车门啊。他嘿嘿一笑,说,别,你还是坐那辆车吧。他说着转过身,指了指他身后一辆红色的宝马330i,说,你的车在这,其实农民企业家也蛮好,你说呢?我看着阳光下老魏闪闪发亮的光头,有些许眩晕。我在前面开,让老魏在后面跟着我走。我把车子开到了悠悠医院,我想我要是打电话给她,她肯定不接。我不如直接见见她,跟她当面道个歉,哪怕她当众抽我几个耳光,她打我左脸,我就把右脸也伸给她。可是悠悠已经离开了医院。我找到了悠悠帮我介绍的妇科医生,她叹了口气说,悠悠蛮可怜的,孩子引产了,老公被解雇了,他们也离婚了!我不说话,就觉得心里一阵阵绞痛。

       老医生说悠悠临走的时候留了一些东西给你,她看了看老魏。我说,没关系,你说吧。她说好像是几份精子标本。我说,我知道了,这样,你帮我做个dna鉴定吧,看看这两份精子是不是一个人的。老医生尴尬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老魏。我说,没关系,他是我爹。医生这才放开了些,说,一个周后出结果,如果你不高兴来拿,我打个电话告诉你一声就行。老医生的话忽然提醒了我,我谢过她之后,借故上厕所,赶紧打了个电话去段斌就诊的医院,让他们帮我看看我的化验结果。虽然老魏多少知道一些我跟段斌的关系,但这种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他们说我们不可能帮你查看化验结果,不过可以告诉你,这个月医院只查出一例,是一个男的,姓名不便透露。我虽然没有太多惊喜,但还是松了口气,也不需要他们透露姓名了,我知道那个人是段斌。回来的时候老魏在前面开,我在后面跟着,车子开进了天钥桥路一个高档小区,这里是老魏的家。老魏把我带进顶楼的一个复式房。我的房间一半是墙壁,一半是玻璃,透过玻璃可以看到森林一样的徐家汇和花瓣一样的万体馆。老魏说,以后躺在房间里就可以看演唱会了。可是他不知道,子彤死后,我不想再看任何人的演唱会。我靠在老魏的肩膀上喃喃地说,好冷啊,以前在北方,一直觉得上海的冬天会很温暖,可是没想到,上海的冬天比北方还冷,我们离开这里吧。我的老家是海边的一座茅草屋,冬暖夏凉,螃蟹会爬到院子里打洞产卵,海鸥满天飞翔,钓鱼、划船、游泳……看男人结实的肌肉,听渔夫震天的呐喊,那才是我的天堂。老魏帮我擦掉流到下巴的眼泪,拿出两张机票在我面前晃晃,说,我早就把我们的家安在天堂了,那里没有冬天。透明的玻璃地板下面就是游来游去的鱼,院子就是淡蓝的大海,客厅门口的台阶,都是泡在海平面以下的,想串个门都要划船,一年四季穿泳装……听他这样一讲,我迫不及待地看了一眼机票上的到达地点,豁然写着“马尔代夫”。我疑惑地看着他,他诡异地笑笑说,其实前一阵子我出国,就是去马尔代夫了。一个日本朋友提供给我一个信息,说她想找个人给她最好的朋友在马尔代夫买座小房子,觉得我比较适合。我一听,还真觉得全中国还真就我最适合干这件事。但由于时间紧,我必须那时候去,又想给你个惊喜,所以我没有告诉你。

       没等我问,老魏就向我交代了,说,那个日本朋友姓陶,她最好的狐朋狗友叫舒童。我猛地跳起来,抱住了老魏的脖子。老魏瘦了很多,原来松垮的皮肤也都紧致多了,身上的肉蛮结实。粘在他身上,就像是童年时趴在老爸的背上一样,有一种久违了的安全感。如果dna鉴定结果出来,证明老魏没有强奸我,那么我没什么顾虑了,就决定把我伤痕累累的灵魂和本来不抱太大希望的下半生托付给他了。机票上的日期是1月15日。我说,还来得及,我得先办几件事情。老魏说,我知道,把子彤的骨灰安顿好,把段斌的钱还给他儿子,把你那鬼屋处理掉,怎么样?我替你想得周到吧?我抱着他的脖子,腿夹着他的腰不肯下来,说,怎么个意思?你真以为你是我爹啊?你不是我爹总得是我的啥吧?不然你就想这样不明不白把我骗到漂在海上的小茅草屋里?他说,对对,我得先轰轰烈烈把你给办了。我说,嗯?敢情你为我做这么多就单单是想办老娘?老魏赶紧改口说,不不,把你娶了,把婚礼办了。我说,你想轰轰烈烈地娶,我还不想轰轰烈烈地嫁呢。女人一辈子谁不想轰轰烈烈嫁一次?可是我暂且不能,出了这么多事,为我死了那么多人,我应该缅怀。但我不能再吃亏了,无论如何要先跟老魏把无期限苟合合同签了,不然他半路跳槽的话,我找谁哭去?再说了,他要是死我前面,我还得分他遗产呢,这家伙代理优思就五六年了,还有别的产品,我估算他至少有一个亿。社会主义的最高理想是共产主义,我就先在老魏家把社会主义的最高理想实现了,把老魏的产给共了。但是签合同之前我得先考验一下他。我说,人家已经是个不会下蛋的鸡了,你就不嫌弃?他的脸当场就变了,说,你这说法是有问题地,首先你不是鸡,其次我儿子大学都毕业了,我还孵什么蛋啊?我从他身上滑下来,说,我有个一岁半的儿子,你打算这蛋让我自己孵啊?他看着我,脸上表情先是迷惑,后是怀疑,然后是顿悟,最后是震惊。他眼珠子左右一摆,拍拍脑门说,我知道了。我说,还好你没老糊涂。老魏说,不过我就担心这小家伙,要是遗传了朱宜的基因,那太可怕了。我说,不会的,他一定会像陈鸾一样善良。再说如果他像朱宜,那我就天天揍他,让他父债子偿。说完我摸着老魏的光头哈哈大笑。老魏说,不讨厌我的光头了?我说,你大概沾了陈总的光,因为他剃了光头,所以我看着你也舒服了。老魏瘪瘪嘴说,切,他是跟我的风。我说,少来,人家干吗要跟你风?他说,其实他偷偷喜欢你呢,不过人家是正人君子,要含蓄,哪像我这样直接?  

     我假装不理他,不过心里还是挺高兴,起码还有挺多人喜欢我。本来我想把子彤的骨灰撒在海里,在抱着子彤的骨灰去南汇海边的路上,我想想还是算了。我的下半生终究要跟海生活在一起了,我不想一抬眼就看见子彤的尸体,勾起我痛苦的回忆。相见不如怀念,若怀念而不能相见,不如让一切烟消云散。于是我掉头去了天马山公墓,朱宜、陈鸾和段斌都在那里。路上接到悠悠医院的电话,老医生说,你给我的两份精子标本,是同一个人的。我松了口气,第一次觉得,上海的太阳,其实同样美丽,圆溜溜光秃秃的东西,还是蛮可爱的。我在心里一本正经地宣布:从此以后老娘光荣退休了,下半辈子我就趴在地板上看鱼了!留墓碑资料的时候,我让他们在墓碑上加上尚郁的名字。我想他们死在一起也应该会是一起火化的,大概他们的身体已经融合到了一起。就让这个爱人陪着子彤在下一个世界里过他们的幸福生活吧。安顿好子彤,我买了三炷香去看望他们仨,陈鸾和朱宜没有葬在一起,陈鸾仅存的年迈老妈坚持不让朱宜死后有任何虐待自己女儿的机会。陈鸾和段斌的墓前都有香烛和供品,我也稍稍安了些心。我想大概最可怜的就是朱宜了,他一定孤零零冷冰冰地躺在那里,没有一个阳界的朋友。可是当我来到朱宜墓前,却发现有人刚刚上过一炷香,我知道上香的人应该就在附近。我抬头四处观望,一个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让我心灵震颤。在大学的时候,那个背影我看了四年。我不顾一切地追过去,可是那人却越走越快,直至忽然消失。我站在墓园门前掏出手机拨打悠悠的号码,可是电话已经关机。我在冬日的暖阳下掩面哭泣,感慨老天连一个赎罪的机会都不肯给我。有人说悠悠根本就是个荡妇,她的孩子不是隋焕武的,是谁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所以要死赖着隋焕武这个丑八怪给她孩子当爹;有人说悠悠在大学的时候就跟朱宜勾搭上了,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些消息来自她的医院,来自我的大学同学,来自我的旧同事,来自隋焕武的律所,来自四面八方。

      我终于把所有事情都办妥,准备回老家接了老妈去人间天堂。忽然老家公安局打来电话,要我协助调查一起案件。最近半年的生活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活得不舒坦的时候,就净跟公安局和医院打交道了。这样的日子我已经厌倦了,如果他们重新提起我被强奸的旧案,我就跟他们翻脸。可是他们却说,周小磊涉嫌诈骗,我们需要受害人提供一些证据,希望您能配合。我含混不清地把他们敷衍过去,然后给姑姑打了个电话。姑姑接到我的电话痛哭流涕,我耐心等她哭完,最后她告诉我,童童,其实你是我的亲闺女。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说我是您侄女,是我妈的亲闺女。她说,我就是你亲妈,你被我从小过继给了你舅舅。磊子是你亲弟弟,当初你舅舅没有孩子,执意把你要过去。我不肯,最后他保证一定让你过得比在我家好,软磨硬泡的我才同意了。直到你读完大学,他都没有让我失望,可是,谁知你后来却遭了那样的难,直到他死我都不能原谅他……她未说完,我已泣不成声。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被强奸后,父母执意不让我报警,我也终于知道老爸在我失踪后为什么会那样绝望。那边姑姑继续说,你快回来看看吧,当初你走了,你爹死了,你妈哭为了你把眼睛都哭瞎了,现在她什么也看不见,就靠大家接济过日子了。听到这里,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生,背着那样一个伤痕逃离现实,自以为整个世界都欠我的,一厢情愿地来到上海,想要力挽狂澜,却害了我最亲的人。直到现在,还有多少人在为我牵肠挂肚!原来老妈执意不让我回去,其实就是不让我看到她现在的悲惨境遇。我拿到了飞烟台的机票。带着成成跟老魏去虹桥机场的路上,我说,你买的海草房几室几厅的?老魏掐了掐手指说,反正够我们仨住的。我说,还有我老妈,虽然她瞎了,但是不管她看不看得见,那片海都是她的。老魏说,放心吧,房子有得是。不行咱买个岛,自己盖房子,要螃蟹养螃蟹,要海鸥养海鸥,偷偷告诉你,钱我有得是。我开心地笑了,大概是因为我的贪欲得到了最大的满足。其实有多少人知道,我之所以那么贪婪,还源于我心中一个渺茫的希望--早一天能够有足够的经济基础,好带着父母一起离开那片带给我无限屈辱的土地,从此无忧无虑地生活。飞机还没离开跑道,老魏就像二师兄一样睡着了。我知道除了公司的事情,他还一直在帮我忙很多事,他太累了。成成在我旁边的座位上显得异常兴奋,虽然他一直不叫我妈妈,但是我一点都不介意,反正他都已经是我的儿子了,叫不叫妈都是我儿子。这时候乘务员提醒关掉手机,我拿出手机要关机的时候,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收到一条短信。我打开一看,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我是子彤,我刚被提名为卡罗维发利国际电影节最佳男演员,祝贺我吧。我愣了一下又笑了笑,把手机卡拔出来,放进了垃圾袋中。飞机冲上了云霄,我检查好成成身上的安全带,拧好可乐瓶盖,然后站起来走到洗手间。其实我并不是想方便,只是想跟天堂上的亲人朋友离得更近。我回到位子上时,成成正脸上堆满笑看着我,我心里甭提多甜蜜了,摸摸他的脸然后坐下来,却发现我的可乐竟然少了半瓶,可是瓶盖却没有什么变化,心想这小家伙,这么小就知道偷我的可乐喝。我正想着,忽然觉得屁股底下冷冰冰的,我猛地站起来一摸,座位居然全湿了!我手忙脚乱地清理衣服,却看见成成脸上的笑霎时间变得异常诡异,在他身旁的地上,遗落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张小妍丑陋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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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13 23:08:1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上海
终于看完了这个小说。反正该死不该死的都死了,也许现实生活中,这么多人不会集中到一起出现吧,那么最好我别遇到其中的任何一个。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9-10-14 01:32:2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上海
作者是威海的。最后把女主角安排飞到烟台干什么?
累死我了。终于看完了。
很久没有看过这样精彩缜密的小说~。

签到天数: 513 天

[LV.9]以坛为家II

发表于 2009-10-17 22:45:4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重庆
舒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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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0-19 16:17:0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河北承德
强烈反对某些同志老拿新瓶装老酒骗取大伙辛苦钱!! [s: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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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0-20 10:19:4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南通
[s:20]  [s:19]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9-10-30 09:18:0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河北承德
整个看完了!无语的郁闷

签到天数: 1432 天

[LV.10]以坛为家III

发表于 2016-12-17 02:08:1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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